第七章 突逢慈恩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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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似乎历史在重演,而女儿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。
而董素素头也不回,那玄色的身影越来越小,终于掩映在山林之中,没了痕迹。
董素素用手抚着的她的秀发,眼中露出一派忧色:“你爹爹在北京城中督建,走不开。是继宗陪我来。”
当时自己想都没想,抱着琵琶就跟着父亲远走他乡。
可是,后悔只是瞬间的。
“娘?”若微此时真像是一个孩子,她死死拉着董素素的衣角就是不放手。
“娘!”若微一头冲进她的怀抱。
三元观的山门之内十丈左右的地方,不知从何时又多了一间小小的药庐。
“娘?”若微声声悲泣。
而与孙敬之的琴瑟合美、夫妻恩爱,一双儿女的绕膝之乐,才是永恒而真实的。
“继宗来了?”若微面上大喜:“他在哪儿?”
正在暗自得意之时,忽然听得外面有人轻轻叩门。
她不再说话,只是轻轻抚着手里的小龟,眼中充满了温柔。
湘汀也笑了:“是,还是姑娘眼尖,居然知道她平日里戴的绢花底下的那块是秃的,又想法子治好了,这才让她没话好说!”
栖霞山在众人眼中自然成了一处上风上水的大吉之地,所以有如此妙手回春的小道童也不足为奇了。
“娘?”若微的眼神儿刹那间变得十分暗淡。她心中料想娘会突然来到京城,定是因为得到了消息。也就是皇太孙册妃大喜诏告天下的消息,尽人得知娘肯定也是听说了,于是她呢喃着,轻声说道:“对不起,微儿让娘失望了!”
每日午后到太阳下山之前,这里都会有一位年青的道童为过往路人问诊开方。遇到囊中羞涩的还会接济一些草药。因为这小道童不仅相貌极好,人长的唇红齿白,而且态度最是亲切和善,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什么病症只须三两副汤剂下去便可药到病除。
“紫烟!”她轻唤一声。
“娘?”若微完全糊涂了,在她的印象当中,娘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大美人,美则美矣,可性子柔的像水,整天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除了绣花、弹琴、写字、画画,就是相夫教子,所关注的不过是时新的花样和新鲜的胭脂膏子,今天这样的娘,一脸的坚定与处处流露出来的谋略,反而让她觉得如此陌生。
董素素摇了摇头:“娘何尝对你入宫有过什么期盼?从未想过让你入宫、得宠、封妃。这次是继宗陪娘来的。这皇家道观看似清净,实际每天你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,所以娘一个人打扮成云游的道姑来看你,继宗在下面等娘。”
“二奶奶,您,您怎么来了?快里面坐!”紫烟一边抹着眼泪,一面去扶董素素。
“这是我出宫的时候,他托人送来的,还有一粒枣子!”若微脸上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容,似乎是在撒娇:“娘,那枣子女儿吃了,这只小龟女儿也一直留在身边!”
董素素拉着若微,一脸肃然:“宫里的日子不好过,娘这次来,是去找一个人。他可以决定你未来的日子。如今娘只想问你一句,你是想随娘回家,从此平平淡淡,找一个温良厚道又能与你举案齐眉的人嫁了。还是……”
董素素微微怔了怔,随即将若微拉在怀中紧紧拥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也许娘能帮你达成这个心愿,只是娘希望这是在帮你,而不是在害你!”
“停了?你忘了咱们能开这个药庐,费了多大的劲?”若微鼓着腮,偎在湘汀怀里,身子绵软的如同一摊泥。
是的,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霎那,她稍稍有些后悔,因为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,得到天子的青睐,都是一种荣幸和骄傲。
若微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有这样坚毅镇定的一面,她眼帘低垂,细细思索,然而一时之间却没了主意。
后来才知道,自己无意中救下的那个燕军将领,那个深夜在她闺房门外听琵琶曲,诉衷肠的人就是逼宫夺位,一代枭雄的天子朱棣。
“好!娘!这药庐里乱乱的,只是白天的诊室,我们原是住在这三元观后面的小院里,很是僻静,咱们到后面说话吧!”若微仰起脸看着娘亲,反而有些扭捏起来。
“这么晚了,难不成还有人来?”紫烟走到门口,打开竹门,不由立即一声惊呼:“二奶奶!”
董素素点了点头:“是,原本是继宗奉你爹爹的意思来接我和继明去北京与他相聚,我求了继宗,瞒了你爷爷,偷偷绕路到此处只为了看你一眼,再办妥一件事情,还要匆匆赶赴北京!”
董素素叹了口气:“还是这个性子,你这样的性子,宫里怎么能容你?”
紧紧拥着娇小柔美的女儿,董素素不想哭,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。
董素素点了点头,又回首看了看满面泪痕的若微,这才匆匆离去。
“娘!”若微蹙起秀眉,似懂非懂。
董素素叹了口气:“你不要问这么多,娘只想知道你的选择?”
此时,若微脑子里反反复复就闪过一句话,这是他送的,这是他送的,是他心中的期盼,是他和自己约定。
董素素看着女儿的神色,不由有些心慌,多少年前,爹爹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,爹爹说,留在此处,等着他,他也许会迎你入宫,给你尊贵的地位与恩宠。随爹爹走,只能嫁个凡夫小吏,却可以保一生的平安。
董素素看着她再次叹息不已,最后狠了狠心才推开门。
就在此时,竹榻上有一个小东西在缓缓的移动。董素素似乎吓了一跳,脸色微变:“那是什么?”
湘汀挨着若微坐下,拿着扇子给若微扇着风,而紫烟站在一旁,帮若微轻捶着肩膀:“好姑娘,你开药庐既能挣钱又是在做善事,可若是太累了,不如就停了……”
湘汀从壶里倒了一杯热茶,以山泉水冲泡的清茶散发着袅袅的烟雾,芳香四溢,她伸手将若微扶了一起来,又好言好语的哄着:“姑娘,快喝口水吧,这一下午都没沾口水,唇都干了呢!”
湘汀心中却仿佛明白,立即拉着紫烟远远地走开。
紫烟扑哧一下乐出了声:“是呀,姑娘也真神,居然会想到给桂嬷嬷治什么脱发之症,她原本心里是八百个不乐意,可后来前面头顶真的长出了浓浓的新发,这才对咱们姑娘奉作神明,再也不处处盯着咱们,管这个管那个了!”
湘汀看到此情此景,心中也很是难过,但是她必竟年长些,所以虑事周详。她四下里看了看,才劝道:“姑娘,请夫人到后殿咱们的小院里慢慢坐下来叙话吧!”
董素素拥着若微,走进竹屋,关好房门,这才坐在榻上。
“娘?你在说什么?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?找什么人,什么人可以决定我的命运?我……”
若微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,迟迟不愿抬起头,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,不论面对何种境遇,是突然奉旨入宫还是被迫与瞻基分开来到这栖霞山上清修,生活中的起起浮浮,她以为她都能够淡然地接受。可是此时,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娘亲。她只想在她的怀里,好好地哭上一场。
接过茶杯,一口灌下去,随即咧着嘴跳了起来:“老天,想烫死我呀!”
若微抬眼一看,不由笑了,她爬到榻里,伸手将小乌龟放在手里,用自己温润的手摸着它冰凉的壳,小乌龟好像认识她一样,在她手心里居然舒服地伸展着四肢和丑丑的小脑袋,若微用手指轻轻掸了掸的它的小脚,忽地笑了。这是出宫的时候瞻基托人送来的,那只枣子已被自己吃了,可是这只小乌龟她一直带在身边,就是每天早晨去大殿念经,也要把它揣在袖中,而每日午后看诊,也会把它带到药庐,不时地看它一眼,得了空就放在手心上把玩一会儿,仿佛心里一下子就宁静了,舒适了。
后悔吗?
“若微全赖你们照顾,如今在山上连带你们跟她一起吃苦!”说着从袖中手腕上褪下一对碧玉镯子。
湘汀与紫烟对视之后,只得深深福礼相谢。
紫烟与湘汀刚要推托,董素素却已经将镯子一人一只帮她们带在手上:“这是作娘的一点儿心意,若要推托倒让我为难了!”
紫烟一面收拾着药箱,一面搭着腔:“湘汀,看见没有,咱们姑娘在外人面前是何等的宅心仁厚,这关起门来,真是连个手指都不想动了,这水呀你得晾得不温不凉,才能送到她的嘴边!”
若微摆了摆手:“真累呀,原本只想着咱们在清心院住的太过简陋,所以开个药庐挣点零花钱,换些吃的、用的,哪成想这一开张,就像拉上磨的驴子,再也由不得自己,如今想闲都闲不下来了!”
“娘?”若微对上娘亲的眼睛,一双灵动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,烟云迤逦,迷离而痴。
董素素微微一顿:“还是想和那个皇太孙,再续前缘?”
董素素伸手轻轻在她脸上拂过,用袍袖帮她抹去泪水,叹了口气:“这是皇家道观,旁人不得入内,娘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过,就在这儿跟你说几句话还得赶回城中!”
“若微,你可想好了?在宫里那可是百芳争艳,花团锦簇的日子,任谁也不可能一枝独秀,独享天恩的。如果……”素素还待再劝,而若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:“得宠,就会失宠,失了宠,就是昔日汉武帝的金屋—昭阳殿也会成为冷宫,女儿都明白。”
董素素放开手:“如今身处在栖霞山上,你还能将自己照顾的如此妥当,苦中作乐、悬壶济世,如此,娘真的可以放心了!”
“娘?”若微惊了:“怎么?娘这就要走?”
湘汀连连点头:“是我疏忽了,姑娘,有没有烫到?”
若微腾地一下站起来,跑到门口,“天呢!”沐浴在夕阳的光芒中,一身玄色的道袍,乌黑的长发端庄地束在发顶,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的风帽。
若微心想,虽然你们如此夸我,可是打死我也不说厨房里丢的那几斤鲜姜是我的偷的,要没有这些鲜姜,我才没办法给老太太做什么生发的药水。
于是原本冷冷清清的三元观,一时之间人流涌动、络绎不绝,即使是城中的大户人家也常常会驾着车马,来到这儿看诊。
而这位时常穿一件水绿色道袍,以一根玉簪绾住如黛的秀发梳成一个高髻并以薄纱掩面的小道童,正是孙若微。
不远处的紫烟与湘汀立即上前福礼“二奶奶”、“夫人!”
“娘,你怎么会来到此处?爹爹呢,谁跟你一道来的?”若微问出一连串的问题。
又是夕阳西下之时,药庐之内,好不容易才送走最后一位看诊的病患,紫烟刚刚关上门,若微就往竹榻上一躺,随便摊成一个大字,嘴里呼着:“累死了,不行、不行,明日要休诊一天,不然本大师就要去见天尊了!”
三元观后崖上发现龙洞的消息更是不径而走,很多人都专程来龙口处取上一壶泉水,都说龙泉甘美可口、可包治百病。